作者： Kun Qian, 软件工程师，现从事医疗分析仪器软件研发。在自住房和出租房买卖、出租过程中对地产投资产生浓厚兴趣，目前在兼职学习地产经纪课程。

一个冬天的下午，接到一个询问出租房的电话，对方要租两个房间，透过电话我觉得对方的声音挺友好的，像是个easy-going的人。当时身为菜鸟房东的我没多问其它情况，就约好第二天看房。

第二天，我如约到达出租房，等来等去，没有人来。预约看房的人短信不回，电话不接。当天的看房计划只能就此结束。

过了一两天，我再次收到这个人的电话，他继续要求看房。我说那天约好看房，你没来也不接电话。他抱歉说记错时间了，电话没能接起来。我没多想，就又约了一个看房时间。

看房那天，这个人姗姗来迟。他自己介绍了一下，姓刘，我们叫他小刘。小刘三十左右，1米八的身材，却看不出很高，因为他一直驼背。虽然穿着肥大的衣服，还是掩不住他骨瘦如柴的小身板。他讲话很友好，笑容满面，很随和。交谈中，他告诉我们，他是北京人，要租两间卧室，老婆过一两个月从国内过来。

他来晚了所以我们看到他的车里，似乎有挺多生活用品，还有一个显眼的黑色大垃圾袋，像是处在搬家当中，或是根本就住在车里。

最奇怪的是，他身上有一股说不出是什么的臭味。味道蛮重的，几星期不洗澡估价都没有这么强烈的味道。并且那股味道很奇怪，不是人长期不洗澡发出的那种味道，也不是烟味，是一种我从没闻过的味道，并且是令人不愉快的臭味。

虽然心里充满对这个人的否定，我还是镇静地做一些small talk,希望弄清其中究竟。我问小刘，你是做什么工作的，他说他做IT的！我立刻说我们是同行啊，我也是做IT的。嘴上这么说，我心理却快速闪过一个念头，something doesn't add up。

我在IT行业从业十多年，在多个公司任职过，对这个行业算是了解的。我的同事当中，对穿衣要求比较高，穿衬衫西裤上班的在少数，大部分的人不大在意自己穿什么，一双鞋可能一年四季穿。

看过facebook创始人马克·扎克伯格的衣橱吗？上次某新闻报道马克·扎克伯格的衣橱，里面都是T恤和套头衫，而且虽然衣服不多，但同一款式颜色的一模一样的衣服往往有十几件。这个大富翁显然没在关心自己穿什么的。同事中几件衣服穿来穿去的不在少数。有的同事甚至于懒理季节变化，冬天穿着和夏天一样的短袖T恤衫。

但是我从来没见过一个身上散发臭气的同事。在外行人看来，做IT的可能是一个人关在小黑屋里，一人一电脑，不跟任何人交流。然而事实上，沟通交流在IT工作中至关重要。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会仪和讨论，身上有臭味是绝对不能正常工作的。

我继续问小刘，你是做哪方面的。他说他是做flash的。注意，flash的正确发音是flæʃ,小刘的发音却是flush(和冲厕所的发音相同）。会把自己做的领域念错是很让人难以想象的。

我问了一些项目细节，小刘没正面回复，说自己正想转型，希望往管理方向发展。接着小刘开始抱怨工作，说他经常加班到凌晨两三点，所以有时可能会半夜回家。说要经常学习，不然知识就过时了……感觉他是从一个门外汉的角度根据自己的想象描述着这个行业。做IT开发的，即使偶尔半夜加班赶进度，那也是拿着电脑work from home，不会让人在办公室待到深夜。

我又问他为什么搬家。他说是一个误会，他在现在住的地方合约满了，没提续约，他以为是继续租，房东以为是到期就截止，并且他这些天很忙，加班到深夜，房东找不到他，就找了新的房客。

这其实是很不合理的解释，因为如果他是好房客的话，房东不可能不商量就找新房客。即使加班也不至于没时间接电话。

我当时最大的concern,就是他身上的臭味。他说他老婆多伦多和国内两边跑，做护士的，很爱干净，爱打扫。和一般看房的租客不同的是，小刘全程表现的很随和，没有提出任何要求，也没有划价，表现得对房子挺满意。这时我提出附近另一个出租房也有空余房间出租，问他要不要看一下，他欣然同意。

在去另一个房子的路上和家人商量一下。我说出了对小刘说的话的种种怀疑，但其他人劝我说应该没什么问题，臭可能因为他现在不得不搬家，没地方洗澡。搬进来洗个澡就好了。

到了第二个房子，小刘简单看了房，表示满意。我问他什么时候入住，他说当天就可以。当时是冬天，租房搬家的人少，看完房立刻就搬家的更是少见。

小刘表示可以立刻交首尾两月租金，我心中暗喜。当时的我还是菜鸟房东，租房经验不多，没遇上过什么坏人。之前的房客大部分是正经的上班族，基本互不相扰。我开始起草收据，起草收据过程中，小刘拿出一打二十元钞票开始点钱。很少见这么爽快的客人。没提要求，没压价格，立刻入住，当场交钱，事情似乎很顺利。

收了钱，我们问小刘要不要帮他把车里的东西搬上来，他表示不用，当时出租房里住的只有小刘和我父母住。让父母住那是想让他们帮我打理一下出租房。手续办完了，小刘去车里拿东西。

我嘱咐我爸一定给小刘指清洗衣机在哪，我想小刘臭成那样，一定很desparate地要洗个澡，洗洗衣服吧。回到楼上，他离开了房间那股臭味居然还在。我仔细闻了闻，原来味道是他放在桌子上的外衣散发出来的。

事情办妥了，我们离开出租房，看到小刘坐在车里，没有收拾东西，而是在抽烟。在确认了不需要帮忙搬东西后我们道别后离开。

离开后，对小刘的疑问一直没有消散。我过了一天给我爸打电话，问小刘洗衣服了吗，我爸说没有，并且说他很多时候都不在房子里，而是坐在他的车里。

又过了几天，接到我爸电话，他说感觉不对。怎么不对呢？他说白天小刘都在自己房间里，一点声音都没有。窗帘总是关着的。晚上他的人和车总是不在，有时他会半夜在汽车里坐几个小时，然后开车离开。

小刘说自己做IT的,但每天白天在家，这肯定不对！我从微信里用他的电话搜索他的账号，找到了，照片就是他，不过照片里的头发头顶部分是金黄的，头顶以外的部分是黑的。这种颜色是不可能在IT行业供职的！

我于是打电话给租房时小刘留给我的“公司”电话。电话接通了，对方表示是住家，不是公司，根本不认识什么小刘。

事情到了这一步，虽然我不完全了解事情原委，但已经100%决定坚决赶走他！

我想让他离开，但也不想鱼死网破，尽量不激怒他。于是我给他发短信，说对不起，我开始不知道他养宠物chinchilla，我这实在不能养宠物，父母过敏，这几天房租不要了，请他立刻搬走。同样的，他没有回短信。打电话他也不接。

事情越来越可疑，下班后我们直接去了出租房。去的路上，为了以防万一，我给小区里的邻居打电话，告诉她我要处理一个有可能有危险的事，如果一个小时之后我没给她打电话的话，就请她帮我报警。

为什么不直接打911呢？直觉告诉我，小刘在做犯法的事，这些事一般是团伙作案。我的地址可能小刘的同伙也知道。如果小刘被抓，我可能被报复。所以我决定，既要赶走他，又不要有鱼死网破的情形，要和平解决。

到了出租房，小刘在卫生间里，我们去敲卫生间的门，小刘打开门。小刘的头发湿的，显然刚洗完澡，不过身上还是那股臭味。卫生间里有一个长的卷筒蛋糕，一边已经被切掉吃了。他租了两个房间，为什么要在卫生间里切蛋糕吃呢？（后来我们分析，他喜欢把卧室窗帘都拉上，在卫生间行动，大概是不想让人从大街上透过卧室窗户看到他的行踪）

更奇怪的事是，在厕所进门的地上，放着一个纸盒子，盒子里各种各样的手机，至少有六七部。

我满脸堆笑地先道歉，不好意思打扰他了，因为给他电话找不到他。说话过程中我拨通了他的电话，他的手机一点反应都没有，没有铃声也没有震动。

我道歉到，之前不知道他有宠物，我这实在不能养猫（我当时误以为chinchilla是猫），我父母过敏。小刘听了立刻指给我卫生间地上的小龙猫笼子，告诉我不是猫，是龙猫。

事先准备好的理由不适用了，我一时词穷，但是我知道，这件事一定要今天就了断，于是继续说，对不起，实在没办法租给他了，希望他当天晚上离开。小刘表示为难，说这都七点多了，让他搬去哪里啊。我说给你打了一下午电话，找不到你，所以通知晚了，很抱歉，不过今天必须搬。我说的时候态度谦和，但语气很坚决，不给对方说不的机会。

小刘表示为难，但没有争执，说好吧，给他一点时间打包东西。我们表示可以帮忙搬，他说不用，马上收好。我们退到另一个空房间休息，等他搬东西。

可是小刘似乎在房间里一点动静都没有，我给小区邻居打电话，说可能要再拖一点时间，再过一个小时没消息再帮我报警。这样我每个小时给小区里的邻居报一下平安，并告诉她如果一小时后接不到我的电话就报警。

小刘开始慢慢往下搬东西。我把从他那收的所有钱退给他。他很客气的坚持要给我这几天的房租，我说不要了，对给他造成的不便再次抱歉。

花了将近一整晚，小刘把东西搬到车上，然后在车上坐着打电话几十分钟才把车开走了，我们立即换锁，这才松了一口气。

一两年后，一次和朋友在路边走，路边泊着一辆车，开着车窗，走过车子时，车里传出一股很浓的臭味，朋友说这人在车里抽大麻，我立刻想起这股熟悉又陌生的气味，原来小刘身上的味道是大麻😵🙀😱

回想起来，一个生活正常的人，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全身发臭的。到没地方住了才找房，看完房立即入住的人，肯定有问题。不说别的，一般情况下，搬家总要给前房东notice吧？如果当天决定立即就搬家，肯定是和前房东关系完全破裂了。要么是被赶出来，要么是完全不在乎房东利益。

我们推测他把大部分时间坐在车里可能是为了方便潜逃或方便交易。多部电话可能是用来联系不同的买家和卖家。电话不接大概是因为他的手机只用来打电话。

一般正常的房客，如果傍晚通知他当天离开，一般是很难做到的。如果对方没有做错什么，可能会argue这个赶人的程序的合法性，质疑为什么没正当理由没有足够的notice就赶人。可是小刘做非法生意，最怕纠纷或报警。所以整个驱赶过程很和平。小刘很配合，做出不要声张的样子，还坚持要给那几天的住宿费。

经过这个事情我意识到，世上什么人都有，危险就在身旁。不管工作还是租房，都要做好due diligence，丝毫马虎不得。图省事可能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……